而白鲸死在山上

恋は儚くて 寄せて返す波

海尼森夜雪

  • 1个偷情偷到死无对证的故事

  • 有不伦表现,有乱七八糟性幻想,谨慎阅读



宇宙历800年的一个早上,我正在刷牙,亚典波罗摁响了我家的门铃,腋下夹着厚厚一叠书稿。亚典波罗回忆录,这是初稿。他说。已经给一些上班摸鱼的薪水小偷看过了,拿过来给你提提意见。我翻了一翻,隐约看到一些字迹和批复:“建议作者特意提下波布兰是银河第一美男子”,“不可能,我死也不改”。

 

不用在意波布兰的疯话,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用红笔写在上面。上班快迟到了,我得赶紧走了,周末我会来拿东西,那,拜拜!

 

我咬着牙刷和他挥挥手,坐下来随手翻看。其他人的话倒不是很多,波布兰的批红倒是不少,都是些无聊的意见。亚典波罗写了不少双击坠的事迹,波布兰恰有其事在上面批注:“是真的”,“确有其事”,“总体上没错,但是细节上有些出入,其一:在此役中波布兰击毁的敌机比哥尼夫要多六架;其二:……”

 

我嗤笑一声,直接把手稿翻到了波布兰批注的最后一页。他用醒目的字体写:“建议作者写明,哥尼夫是花花公子银河唐璜波布兰的男朋友,并且,没错,就是那种意义上真心相爱的男朋友。”

 

亚典波罗在下面回道:“烦死了,收到。”

 

 

 

午饭时间我在餐厅逮到亚典波罗,亚典波罗一只手抓着汉堡,一只手抓着可乐,警惕地看着我。我把那一页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,展平在他面前。就是写着哥尼夫是波布兰真心相爱的男朋友的那一页。怎么,他说,你有什么异议吗?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说话。他在沉默中渐渐领会了我的意思。

 

你疯了,他环顾四周,用确保没有人听到的声音说,这不可能,你想也别想。

 

怎么不可能?既然波布兰和哥尼夫……

 

这不一样,你这个疯子,他抓住我的领口,咬着牙说,他们俩和你们俩是不一样的。你们是不伦。先寇布,你知道不伦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吧?不正常,不健康,永远不能见光。你应该知道的吧?从你踏出第一步的开始,你就要有永远不能大白于天下的自觉。

 

但那个时候他还活着。他如果还活着,我就能够忍受这一切……

 

你脑袋放清醒一点,他说,你不在乎好名声,但是他怎么办?死后还要被指指点点吗?菲列特利加怎么办?我的愤怒忽然走空了一下。他看着我的脸,渐渐松开我的领口,捂住自己的额头:哦,我的天啊,我当时就应该阻止你们俩的。

 

我们坐在一起,没有说话,也没有进食,就好像被魔法冻结住了。餐厅里人声沸腾。尤里安途中经过一次,从亚典波罗盘子里取走一块培根。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了。你们两个的事情,我很抱歉。他用力地搓了搓鼻子,端起没怎么动的餐盘。但那件事绝对不行,你想都别想。

 

他走了,我一个人坐在原地。过了一会儿,他拿着餐盘又折返回来,眼睛红红的:保险起见,我和你确认一下,你不会因为我说的那几句话在这里哭出来吧?

 

我看着他狼狈的脸,忽然变得能够嘲笑他了:让我们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废物要哭了……

 

亚典波罗回敬给我一个巨大的白眼。

 

 

 

他死后,毫无疑问,我的心浸泡在巨大的悲痛之中,直到今天。就好像在它还能跳动的时候,有谁将它摘下来,活生生地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,制造成了标本一样。做这件事的人是个高手,那颗心鲜艳而饱满,和活着时一样。

 

在他死之前,我经历过许许多多次的死,那些死都像流水一样过去了,并且永不回来。但他的死不一样,像是一种未被发现的绝症,反复发作。我第一次意识到人的死并非一个短暂而不可逆的瞬间,它能够反复发生。当伊谢尔伦的春天来了,我拿着啤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;当第一场人造雪落在深夜的街道上;当我躺在床上,和美丽的女性肉体纠缠……当我稍微体验到一点活着的乐趣,同时又意识到我本可以比现在更加幸福的时刻,枪声总是不早不晚地响了起来。

 

人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地活着,是因为人是健忘的生物,是趋利避害的生物。我见过许许多多的未亡人。事实上,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能够一直沉溺在从不间断的悲痛之中,哪怕是最痛苦的那些未亡人。人的悲痛是有中场休息的。在某些时候,人能够短暂地忘记痛苦,养精蓄锐,好好生活,为的是给下一场大恸作好准备,就像松鼠收集坚果过冬一样。但我好像是个意外,有点造物的残疾,悲痛在我身上没日没夜地加班。但我有一个好处是意志坚定,所以倒还挺得住,可能上帝为人打开一扇窗就要焊死一扇门,因此我要遭受这种无止境的悲痛。

 

我之前和波布兰聊天。我很中意波布兰,因为我们是同道中人。我们的宗旨是只管交配不管恋爱。爱情是很痛苦的事情,我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一次,和一个比我大八岁的有夫之妇,当时我以为我一生的痛苦都在这里尝尽了(当然那是遇到他之前的事情,后来我意识到那只是年轻时候的高烧不退,我那个时候见得太少,误以为是真正的绝症。)。我和波布兰的讨论结果是,爱情就像是高利贷,一旦沾上,一辈子都还不清。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这一理论是正确的。

 

遇到他以后,我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初体验。波布兰认为人生的种种经验,无论好坏,都乃是必要的,第一次的体验尤其珍贵。但我反对。假如有选择,谁想体验人生第一次爱而不得,第一次机关算尽,第一次丧偶,第一次痛不欲生?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都在发疯一样地奔跑,试图躲开它们。但它们最终从我的背后赶了上来,击中我,像是一颗迟到的彗星。

 

那天亚典波罗特意折返关照我不要哭,那一刻我甚至想要笑出来。他死后,生前的相关者多多少少都流过眼泪,当众哭泣,或者独自一人的时候哭过。蔷薇连队成员几乎都哭过一次,那可真是铁汉柔情啊。可我从来没有哭过。这是实话。我的确被不可名状的悲痛包围,可我也没有忘记我的心又冷又硬,像颗石头。

 

圣诞节的时候,蔷薇连队一起喝酒,玩过一次游戏。林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测谎仪,人把手放在上面,只要说谎就会被狠狠电击一次。蔷薇连队是近身肉搏部队,被俘虏的可能性很高。为了防止情报泄露,我们接受过审讯拷打的模拟训练,寻常的电击起不了多大的作用。有精通机械的队员动手改造了测谎仪,调大了电流量。我们轮流把手放在上面,诉说自己一生里做过的最无耻的事情。吹牛的人会被电击,有所隐瞒的人也会被电击。电流真的够劲,就连蔷薇连队这样的铁汉都被电得惨叫连连。轮到我的时候全场起哄,都想看我的笑话。

 

我把手放上去,说:杨威利元帅死后,我一次都没有哭过。

 

那一瞬间我的心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仿佛遭受了真正的电击一般,我以为我真的会死。

 

但实际上物理意义上的电击根本没有发生。

 

他们说我不愧是连队长,忍耐力太过可怕了一点,能够若无其事地承受这样的电击。我身为杨威利的密友,显然绝不可能一次都没有哭过。他们又说我竟然这样避重就轻,身为不良中年,一定有更多能够拿出来吹嘘的无耻事迹,竟然只说了这件,未免也太过纯情了一点。

 

圣诞节是个快乐的节日,我们喝了很多。我不喜欢喝酒,却意外地很能喝。他很喜欢喝酒,却喝一点点酒就神智不清。一直以来,和他一起单独出去喝酒,我都是那个善后的人。如果我不管他,把喝醉了的他扔在大街上,要不了五分钟,他就会被流浪汉拖走强奸,一直一直强奸,然后很悲惨地光着屁股死掉。这种奇怪的想象不是无缘无故。因为我如果不是蔷薇骑士的连队长,不是他的左膀右臂,得力下属,而是街上的一个流浪汉,我一定会去强奸他。不过我不会让他光着屁股在大街上很悲惨地死掉,我会很温柔地对待他,让他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做那种事情也是很快乐的。我会努力工作,去工地上做苦工,下班以后去垃圾箱捡空瓶子,赚钱来养活他,让他可以什么也不干地呆在我们住的小窝棚里面,什么也不干,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等我回来,然后我们快乐地做一些猪狗不如的事情。只要想着他一整天都在等着我回来,我愿意变成流浪汉,去工地上卖苦工,所有的休息时间都去垃圾箱捡空瓶,甚至变成狗都可以。

 

这个愿望后来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实现,我指的不是变成流浪汉的部分,也不是变狗的部分,而是我们一起做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的那个部分。而且这件事情并不是由我主动发起的,所以错不在我。事情的起源是在某个初春,我们打了一场几天几夜的硬仗。大家都累坏了,站在工位上直接睡着了。舰队返航的时候开启了自动模式,否则敌人没有消灭我们,我们却会因为驾驶员疲劳驾驶而舰艇相撞,机毁人亡,变成银河里节日的焰火。返航回到海尼森的时候正是深夜。我们没有叫醒任何人,就让他们睡在舰艇上。我们在街道上兜风,呼吸新鲜的空气。天上忽然飘下雪来。我把我的外套披在他肩膀上,避免他感冒着凉。返航时的天气播报并没有说今天会有人工降雪,因此这场雪是真正的开春第一场雪。首都的街道有温控设施,雪一落地就化了,干干爽爽,就像根本没有下过。他虽然没有睡,但显然已经很困,乖乖地趴在我的肩膀上,黏着我到处走。他总想睡觉,我偏不让他睡,隔三差五就逗弄他一下。我说你亲我一下,我就让你睡觉,不仅让你睡觉,还让你睡到中午十二点。他眯着眼睛点点头,轻轻地啾了我一下。说实话,挺没意思的,一吻就知道是没有恋爱经验的处男。我也挺没出息的,竟然像第一次接吻的毛头小伙子一样,浑身滚烫。

 

我问他,你知道我是谁吗?

 

他傻乎乎地一笑,说:我知道!你是……

 

我训练有素地含住了他的嘴,没有让他说出那个名字。

 

然后我们到汽车旅馆开了房,大操一场,做尽禽兽之事。他好像没有搞清状况,中途喊了几次副官的名字。我有点生气,更用力地搞他,告诫他菲列特利加是如假包换的女性,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鸡巴。并且劝告他以后不要把鸡巴很大的人当成菲列特利加,不然菲列特利加知道了会生气,鸡巴很大的男人也会生气。

 

第二天早上酒醒以后,他有点蒙圈。他和我说,这一切都是搞错了,劝我忘掉。我说,不可以,你要对你搞过的男人负责。我威胁说,如果你不答应,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副官。他屈服了。杨威利尝试过各种方式和我断绝关系,包括告诉我他要结婚,但都没有成功,每次都以被我搞一顿收场。

 

他是个道德感比较强烈的人,保持这样的不伦关系对于他来说无疑是痛苦的。但我根本不是一个好人,我的人生词典里没有为爱放手这个说法。民间有一个故事,讲两个女人争抢一个小孩,都说这个小孩是自己亲生的。法官让两个母亲争抢这个小孩,谁能抢到手就是谁的。小孩被撕扯得非常痛苦,哇哇大哭。其中一个女人放手了。法官把这个小孩判给了放手的女人,因为她会心疼这个小孩,所以法官认定她就是九月怀胎的亲生母亲。如果是我,我会是一个把小孩撕扯成血淋淋的两半都决不放手的亲生母亲。我是个非常冷酷,并且很有手腕的人,一旦咬住一个人的脖子,直到他断气都不会松口。我不知道杨威利有没有一点点爱我,有没有从这种关系里获得哪怕一点点快乐——每次他在床上转过头茫然地找我的嘴唇,就像小羊羔找自己的牧羊人一样,和我接吻,我都有这样一种错觉。但假如他有一点点爱过我,获得过一点点快乐,道德感一定会把这一点点的爱和快乐上万倍地报复回来。想到这里我很难过。

 

最好的结果是,我希望他一点也不爱我,但是没有关系,我爱他就可以了。

 

我有点太过能喝了。整个连队的人都已经趴在了桌子上,但我还能笔直地坐着,给自己倒酒。我一直觉得做那个酒局过后唯一清醒的人没什么不好,虽然善后是挺麻烦的,但我因此得到了杨威利。但现在我开始痛恨这个身份了。杨威利这个王八蛋,不仅扔下一桌子酒鬼给我善后,还他妈的逃单。

 

我一只手拿着酒杯,一只手抚摸测谎仪,像是摸着爱人毛茸茸的脑袋。我说我根本不爱杨威利。它狠狠给我来了一下,劲儿大得能够电死一头牛。我在心里辱骂了一下改造测谎仪的队员。

 

我轻轻地说,虽然很残忍,但我一次都没有后悔过。

 

这次它没有反驳我。

 

 

 

我有时候对菲列特利加感到一种恶毒的嫉妒,这个悲痛的女人根本意识不到她拥有的是怎样的幸福。她是官方的遗孀,并且将作为唯一的遗孀被千万本史书记录和见证。


历史在某种意义上是忠诚的,不曾放过任何一个弄臣或是奸妃。你为什么偏偏要放过我,让我作为一个忠诚的下属千秋万代?

 

我再次读了亚典波罗的文稿,里面描述了我和杨威利的伟大友谊,写得和纯金一样真。先寇布中将是杨威利元帅生前的信友。先寇布中将是杨威利元帅生前的信友。先寇布中将是杨威利元帅生前的信友。我读了很多很多遍。每读一遍,都有一个笨拙的吻落在我的嘴唇上,像那年开春海尼森的雪一样,落下来很快就融化和蒸发。那一年我们在汽车旅馆脏兮兮的床上交欢,窗外下着死无对证的大雪,落地就没有痕迹地融化,第二天早上,海尼森将若无其事,看起来仿佛不曾下过雪一般。只有我们知道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。因此我要戒烟戒酒,我要记忆力旺盛,我要身体健康,我要长命百岁,我还要痛不欲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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